警示教育片的片尾字幕滚动时,会议室的白炽灯骤然亮起。林业局局长周明揉了揉眉心,耳边还回响着纪委书记的告诫:“‘围猎’往往披着温情的外衣……”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公文包——不碰烟酒、拒收礼金,他自信地坚守着底线。
周末的梧桐巷深处,周明推开那家老茶馆的玻璃门。木质棋盘上落着薄灰,他用袖口擦了擦盘上的“楚河汉界”刻字。这副象棋是父亲留下的,河界磨得发白,棋漆也褪了色。
“周局也来对弈?”茶香氤氲处探出张圆脸,是建材公司的赵总。
他正对着残局搔头,“总破不了这招沉底炮。”周明记得上周招标会上,这人西装袖口露出铂金袖扣,而现在套着发白的棉麻衫,仿佛真是个在街巷茶馆消磨周末的寻常棋友。
往后的周末,梧桐巷总上演“偶遇”。赵总提出的问题却始终幼稚:“连环马真的能破士象全?”“车炮抽杀一定要弃子吗?”
直至某个午后,赵总捧来一副紫檀木棋具,棋匣打开幽香暗浮:“朋友从缅甸带回,我这臭棋篓子实在糟蹋好东西。”周明垂眸,看见紫檀木棋子上精雕的纹路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暗光。
“使不得。”周明将棋匣推回时,窗外雨打梧桐沙沙作响,心里仿佛在夹杂着一丝松动的声音。
一招不成,又生一招。
“听说云隐阁新开了棋室雅间,可惜每次去总说订满。”赵总落下一枚棋子,状若无意地叹道,“要是能在那样的地方来上一局,才算不辜负周局这样的高手。”次日,棋室的黑金会员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周明办公室的抽屉里。
棋室雅致的VIP室里,竹帘半卷,窗外流水潺潺。周明起身寻茶水时不慎碰落棋谱书。发黄书页间飘出一张笔记,墨迹深浅交错,详细记录着他每局棋的习惯:“让双马时易放松”“喜用屏风马开局”“午后三时思考力下降”。那些字迹像一根根细针,扎进眼底。
暴雨突至,雨珠从屋檐断线般砸落,赵总正落下决胜的“弃车杀”。周明突然看见对方中指的老茧,那是常年捻棋形成的印记,绝非初学者该有的痕迹。
闪电划破夜幕,雷声随之隆隆地滚过天际。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,他清楚地捕捉到对方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慌乱。
也就在这时,那句来自警示教育片中的忏悔猛然浮现耳边,片中人气声哽咽、痛哭流涕地说道:“……他们是在等你变成棋盘上那颗任人摆布的棋子。”
冷汗顺着脊柱滑落。他想起这三个月来的每一局棋,那些“侥幸”获胜的棋局,那些“恰好”合意的棋具,那些“偶然”提及的项目。原来楚河汉界之间,自己才是被围猎的那个“帅”。
黑金会员卡在掌心泛起冷光,像极了昨夜棋盘上那枚始终被重重保护的“帅”,看似尊贵,实则早已被困在九宫格内,四周尽是看不见的杀招。
“这棋……”周明将卡片按在淌雨的窗玻璃上,“该收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