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的渴意扎破醉意，余泽成喉咙干得发紧，抬手去摸床头柜的保温杯——那是文慧为他准备的温水。刚动半寸，左手腕传来牵扯的凉意，冰凉金属牢牢裹住腕骨。他愣了愣，宿醉的脑袋昏沉，再抬右手，左手被死死带起，寒意钻进血管，酒意散了大半。
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，他看清两只手腕锁着副手铐，银亮金属泛着冷光，短链仅够双手在腹前靠拢，碰撞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。他撑着床欲起，手腕被扯得生疼，后背冒了冷汗。瞥见墙上的全家福，梓乐穿着小警服贴在他身边笑，悬着的心才落地——还好是自家卧室。
“手铐哪来的？”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，记忆混乱。只记得昨晚陪仕途“贵人”喝酒，硬撑着敬了无数杯，最后被司机送回的片段全断了。摸手机时，指尖碰到个拆开的礼盒，包装纸上粘着梓乐喜欢的奥特曼贴纸——那是他特意托人买的仿真玩具警具，昨天是梓乐七岁生日。
他猛地想起，早上还盘算着早点下班陪儿子，听他喊“咱们是搭档”，可“贵人”一通应酬电话，他只能跟文慧说“今晚晚点回，明天补陪”，挂断前分明听见梓乐嘟囔“爸爸又骗人”。酒桌画面渐次清晰：为让“贵人”尽兴，他说着违心话，甚至应下了些越界的事——当时脑子被酒精烧得发懵，满脑子只想着不能扫了“贵人”的兴。
可梓乐呢？闭眼就是儿子的模样：文慧拆开礼盒时，他看见小警服眼睛亮得像星星，却噘着嘴问“爸爸怎么还不回”；最后抱着玩具手铐在门口等困了，趴在沙发上睡着了，眼角还挂着泪。那塑料玩具哪有腕上这金属的冰凉坚硬。
余泽成不敢动了，怕吵醒妻儿，更怕面对他们的眼睛。如果真有一天，他被警察戴上手铐，立志当警察的梓乐会怎么看这个知法犯法的父亲？他想起给儿子讲警察抓坏人的故事，想起梓乐跟小朋友炫耀“我爸爸是警察，我长大也要像他”，那时的骄傲此刻全变成了刺。为了升迁，他在酒桌上虚与委蛇；为讨好“贵人”，对违规事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手腕的寒意像警戒线，勒得心口发疼。
他忽然懂了，这手铐是自己给自己戴的。是欲望模糊的底线、侥幸忽略的纪律，铸成无形枷锁，锁着良知与对儿子的承诺。月光映出他的悔恨，再睁眼时，慌乱退去，多了清明。他想起书房抽屉里那副老式手铐——刚入警队时老队长送的纪念，说“警察的手铐，得先铐住自己的私心”，想来是梓乐翻抽屉闹着玩，把真手铐锁在了他手上。
这已经不重要了，重要的是冰冷触感刻进了骨子里。他要摘下这副手铐，不是用蛮力，而是用接下来的每一步：拒绝不该赴的宴，推掉不该拿的好处，守住该守的底线。他要让梓乐知道，爸爸没骗他，会守住正义，配得上儿子眼里的光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，余泽成轻挣手腕，链条依旧牢固，但心里的枷锁似是松动了些。窗外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，这次不像聒噪，反倒像提醒：别再偏离初心了。
